潤琦/Close Range

 


  潤浩的明信片寄到時他已經上路了,旼琦摸了摸乾掉的郵戳,心想那是最後一次收到鎮上的來信。他把牧草倒進馬槽,以為自己相當平靜,仍然在進屋時差點絆倒。我賣了修車廠,潤浩在上頭寫道,筆跡匆匆難以迅速辨識,那足夠讓他心神不寧了,細想其中之意後更是讓他睡不著覺,於是從衣櫃裡搬出蘋果白蘭地倒了一杯。

  他想起潤浩,就像是稀鬆平常的事,他偶爾會夢見他,清晰或模糊的,發生過或純屬虛構的夢境。最常夢到的是二十歲在斷背山上,他與潤浩安靜的擁抱。

  他從後方抱住潤浩,用手臂環繞潤浩瘦長的身軀,下顎靠上肩頭,兩人的髮絲混雜再一起難以分辨,潤浩像是想要回過頭,又有些發癢,於是只安靜地任他靠在自己的背上環抱。那是一個多年來他始終藏在胸口的瞬間,呼嘯的風安靜了下來,羊群全數消失,山谷中只有彼此。

  而要說實話——他其實害怕潤浩是不想轉過身來與他進行一個和性愛無關的擁抱,他們二十歲,在山上,在沒有其他人的地方時潤浩仍是那個在他企圖說出與愛有關的字眼就眼神游移的人,他們的一切都只與性有關,草草的肏幹,洗去一切交換的體液之後,潤浩彷彿又變成了與他無關的人。

  他不再那樣年輕了,當潤浩再一次帶著不確定的答案來到身邊時,他還能裝作不在意地跟他說就那樣嗎?他不知道。

  可那裡應當要有什麼,他時常在午夜夢迴時想,當潤浩將嘴唇貼上他的皮膚時,那裡應當是存在著什麼的。他只能那樣想,去相信比質疑困難,漫長的等待像是希望拷問,而他沒有任何籌碼。


  -

  半個月後的某個下午潤浩騎著馬來到了牧場,說是牧場也什麼都還沒有,柵欄裡空蕩蕩的,只養著兩頭牛和幾匹馬。也弄點羊來吧,他咧起笑意,潤浩本來抿著的嘴就揚了起來。你很緊張啊,牛仔。

  潤浩笑了笑,說我一直很緊張。

  他張開雙臂擁抱他,讓彼此的胸口相貼,手臂纏繞。他撫摸著潤浩的腰椎,將臉埋入他的頸間,那幾秒鐘的摩娑忽然像是某種訊號,當潤浩放在身上的手以一種他再也無法忍受的方式輕輕地觸碰的時候他抓住了他,然後將他大力地推在牆上尋找乾燥而柔軟的嘴唇。潤浩在瞬間反應了過來,張著嘴任他舔進口腔,舌尖交纏至氣喘吁吁才停下,潤浩用潮濕的眼神看著他,手指還揪著他的襯衫下擺。

  他們一路擁吻著進了房間,他把潤浩按在床邊坐下,在張開的大腿之間跪了下來。潤浩露出了難置信的表情,而他並未退卻。他將鼻尖湊近潤浩的褲檔,試圖嗅出牛仔褲底下混雜著汗水的騷味。眼前的褲檔迅速膨脹了起來,潤浩微微地抽搐了下,發出微弱的呻吟。他低聲笑了起來,解開潤浩的褲頭把勃起的陰莖掏出來。

  他看著潤浩的臉把性器放入嘴裡,往柔軟的口腔內壁頂弄,嘴唇包覆龜頭吸吮,潤浩用一隻手摀住了嘴,險些要驚呼又堪堪隱忍,那種時候他最看不慣,於是更加賣力吞吐。潤浩仰起頭,像一隻漂亮的鹿昂起前胸,他抓著潤浩的陰莖進出嘴中,從底部舔著囊袋一路到莖身頂端再悉數吃下。他看著潤浩皺眉喘息,大腿靠在他的臉頰兩側,又小心地克制夾起的衝動,他抓著他的手放上自己的臉頰,讓修長的手指穿過耳後髮間,在發癢的感覺中旼琦忽然得到了某種過去未能理解的饜足。

  這是我的,他將潤浩按在嘴裡全心全意地想,這個人是我的,現在是,以後也是。他爬上潤浩的大腿,以騎上野牛的姿態甩著腰騎他。那是最暢快的方式,比起被潤浩小心翼翼地親吻後頸,或者在倉庫的牆上站著幹他,他喜歡這樣,把潤浩按在他的床上,用他喜歡的方式幹他。潤浩焦躁地抓著他的脖子將他拉下來親吻,薄薄的嘴唇蓋不住他的,幾秒後就被他進攻式地去吞下他。那很容易,宋旼琦總是在含著潤浩的嘴唇時無端想笑。

  他時常想他愛他什麼,那算是愛嗎,如何去愛,但是當潤浩用那種迎著下午兩點讓人喘不過氣的豔陽的表情看向他時,那些問題好像都和啤酒泡沫一樣消失。這就是所有,是全部了,他想,他一點也不怕迎面打來的浪頭。

  他們在床上耗到了傍晚,月亮掛上枝頭時才用掉在地上的衣服擦了擦肚子上乾掉的精液,他們輪流去洗澡,輪到潤浩時,他穿上褲子想去弄點什麼來吃。潤浩很快地結束淋浴,從房間裡模糊地問他借換洗的衣物。他沒想太多,說去衣櫃自己找,過了幾秒才意識過來匆匆推開房門。髮梢還滴著水的潤浩站在敞開的衣櫃前,一秒還像是茫然,下一秒就對他笑了起來。

  我以為我弄丟了這件襯衫,潤浩輕輕地說。

  他隨著他的視線看向櫃內,那是一件極其普通的格子襯衫,藍色的,安靜地掛在衣櫃裡,套在他的另一件襯衫的裡頭。他就只是站在門邊,張開了嘴,又慢慢閉上。然後潤浩向他走來。

  一步,一步,最後到了面前。他們的身高相仿,若是直直迎向視線,鼻尖就會在靠近時碰撞。潤浩走了過來,手臂伸向他,他就被困在了柔軟的擁抱裡。

  他閉上眼睛。


  -

  幾天後的早餐桌上,潤浩說他想看一次旼琦騎在牛背上的模樣。那有照片,他努著嘴示意,沖洗出來貼在冰箱上,是早年順風順水的時候拿了十二連勝。潤浩依言看了過去,看得太認真了,他有些不自在,那時的自己總是露出張揚的表情,拿著獎杯在塵土與汗水的場上,女牛仔湊上來親吻他的臉頰,留下放蕩不羈的證據。

  我後來想想,也不是一開始就想當牛仔的,旼琦說,當牛仔這件事看上去不錯,仔細想想還是沒意思。潤浩回過頭,問那想當什麼呢?不知道,他摸了摸鼻子,就想離開懷俄明州去別的地方,去西岸,或中美洲,也許當水手,或海盜。

  那幾乎差不多了,潤浩說。我小時候也想要一艘船。

  我們可以買,他很快地說。

  潤浩說好。

  他回答得太自然了,就像是一直以來都想好了那樣,以致當他發現時瞪大了眼睛,而潤浩露出莞爾的表情。就是,都很好,潤浩從餐桌的那頭伸過手,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裡,他還有些不知所措。

  過去數年來讓他徬徨無依的那些與擺在眼前的事實之間有道溝壑,當一切敞亮,光就填滿了裂縫。

  他按著眼睛哭了起來。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