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星/Lover

 

　　

　　"We could leave the Christmas lights up 'til January"

　　『……延續這幾天的濕冷，入夜後會急速降溫，同時有降雪的機會，出門慶祝新年到來的聽眾們請務必做好保暖。』

　　他將白色房車靜靜滑入路邊空位停靠。廣播女聲正好帶著笑意結束了天氣預報，隨即切入節慶長紅歌曲。有些過時了不是嗎，聖誕節都過幾天了，金弘中嘟囔著解開安全帶，回過頭時他正好低頭準備打雙閃燈，幾秒後帶著寒意的手指就碰上了裸露在外的脖子。

　　朴星化冷不防顫了一下，他看向他，就接收到狡猾的笑意。我走了，弘中說，明天家裡見。他試圖不在臉上表露心情，但看來做得一點也不高明。

　　我會盡量趕回來的，金弘中抓住他的手，捏得比平常用力了些。朴星化勉強地微笑，說如果真的來不及，就多待一天也沒關係。然而金弘中只是皺了皺眉頭，他想起得知消息時明顯不快造成的幾天齟齬，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金弘中又說了一次會回來的，然而怎麼聽都像是強加的承諾。他說好，催促著要錯過車次，然後看著金弘中提著行李袋下了車。直到看不見離開的人影他才嘆了口氣，重新發動了引擎。暖氣充滿車內需要一點時間，抓住方向盤的手指又變得更僵硬，太冷了，也許晚上會下雪，氣象是那麼說的。

　　朴星化後知後覺地想，忘了叫他要戴上手套。

　　金弘中臨時的出差敲得很晚，當事人直到29號晚上才在過遲的晚餐桌上心虛地告知，朴星化有些氣不起來。說實話年末年始沒有什麼特別的安排，簡單在家吃個飯，第二天一起去廟宇祈求平安，然後各自回家探望父母大抵如此。或許是因為這年格外繁忙，直到一週前他們都難一起坐在餐桌前，有幾天甚至他已先睡下金弘中才在半夜回來。那都是常態，朴星化煩躁地想，然而就是變成了常態才最讓人無法忍受。他們應該在家裡，用紅酒跟燉煮料理結束一整年最後的工作日，偏偏這麼簡單的安排也無法如願。

　　他試圖把這種心情藏起來，做得太失敗了，即使不想吵架也影響了晚餐的氣氛。當晚他們並排躺上雙人床時金弘中先靠了過來。你的腳好冷，他用低沉的嗓音說，然後弘中又試了一次。

　　朴星化翻了個身，讓他可以在他的懷裡迎來早晨。

　　也許是大家都已踏上歸途，回程的車陣沒有往車站前進時那樣壅塞。他把車停進地下三樓的車位，在等待電梯時看向倒影裡頭孤身的自己。就只是兩天一夜，他向自己說，然而回響在空間裡的聲音聽起來更寂寞了一些。還以為幾年來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朴星化誇張地聳了聳肩，直到電梯門在面前緩緩滑開。也許是冬天的錯，太冷了，他不曉得金弘中要怎麼自己在商務旅館裡過夜。

　　"Can I go where you go?

　　Can we always be this close

　　forever and ever?"

　　31號他醒得很早，吃完簡單的早餐之後開始著手打掃屋內。潤浩來了聯絡，我聽說弘中哥今天很晚才回來，你要不要過來吃晚餐？在我們這裡，旼琦跟呂尚，友榮、傘、鍾浩，大家都在。朴星化把手中的髒抹布泡進水裡，才從肩膀跟臉頰之間拿下手機貼在另外一耳回答。好啊，我可以帶酒過去，還有一點甜的。

　　你不用把整個冰箱搬來，潤浩笑著說，我們這裡有足夠的食物，可以吃到舊曆年都不會吃完。他相信潤浩說的是實話，但仍在掛上電話之後從冷藏室理翻出醃好的雞肉跟蛋糕，還有年初就準備好的紅酒。潤浩和旼琦合租的小公寓離這裡車距大概20分鐘，朴星化在等紅燈時撥了免提電話，不確定那頭會不會接聽。意料之外的是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金弘中說嗨，聲音從喇叭傳出來，比起物理距離聽上去要更遙遠。

　　他也說嗨，遲疑地問是否方便說話，那頭哼聲表示不要緊，他才告知會在潤浩那裡度過下午跟晚餐時間。如果你來得及可以在午夜前加入我們，他試圖笑著說，金弘中安靜了一會才說好。我不確定幾點能走，弘中說。

　　他想說不用趕著回來沒關係，又不確定怎麼說才不會又陷入僵局，猶豫中燈號由紅轉綠，於是慢慢踩下油門。弘中啊，他聽見自己嘆息。

　　我們還有很多的年末年始可以一起度過，最後他說。金弘中像是還有些懸而未決，他聽見了遠方的催促，於是低聲道歉後掛了電話。

　　跟一群人一起熱鬧地過也不錯，入夜時他窩在三人座沙發的左側，呂尚靠在他腳邊專心地拆解一隻全雞，傘跟潤浩在電視前大聲吆喝著打電動，友榮忙著確保每個人的杯子裡都有酒水，或者正在攝入酒水，然後笑得太大聲被鍾浩瞪著抗議。旼琦佔據了沙發的另外一端，把兩隻腳舒服地伸在他的大腿上，一邊出嘴指揮正在玩賽車遊戲的兩個人，一邊不忘分神跟呂尚搶食。

　　他有些抽離地發現自己進入真空狀態，累了嗎？鍾浩抬起頭問，他搖搖頭，卻知道那不是完全誠實的答案。手機被他扔在廚房桌上，想要查看訊息跟不想確認的心情一半一半，最終還是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啜著煮過香料的紅酒。剛過十點的時候潤浩抬起頭，弘中哥說剛下高鐵要過來，問哥怎麼沒接電話。朴星化聳了聳肩，放太遠了，我拿不到，又指指趴在腿上跟旼琦打架的友榮。

　　你們吵架了嗎，旼琦仰著頭問。

　　沒有，只是暫時不想接到任何電話而已，他老實地說。而且，因為這種事情吵架不是很無聊嗎⋯⋯。

　　放輕鬆一點，友榮拍拍他的大腿說，就算生氣也不會有人怪哥，而且本來就很值得生氣。

　　因為弘中哥是工作狂嘛，我也覺得該吵一架，傘從旁插話，搖著頭說不能忘記真正的優先順序。

　　但那也不是，怎麼說呢，哥更像是因為習慣了把星化哥跟自己擺在一起，所以就一起忘記了。

　　旼琦說完又補了一句不是幫他辯解的意思喔。

　　朴星化點了點頭，說我都知道，所以更覺得吵架沒什麼意思。潤浩對他笑了笑，說剛剛弘中哥在電話裡聽起來也很不安，你們應該好好談談，但不是今晚。

　　對，他點點頭。

　　一年當中可以完全拋下一切在一起的日子只有這麼多，就這樣又偷走了一天。

　　光是想要生氣的時間都覺得浪費。

　　門鈴響起的時候已經將近午夜，潤浩去開門，金弘中進了門還來不及脫下羽絨衣就往屋裡走。大家都在客廳，潤浩跟在後頭，看著匆匆走向沙發前的人影有些莞爾。朴星化看向終於走到眼前的人。

　　嗨，弘中說，一邊脫下了口罩跟毛線帽，又用手背揉了揉鼻子。

　　你看起來很冷，他笑著說，一邊對他伸出手。握上來的手指跟想像中一樣冰冷，他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就從他的手中掙脫，然後碰上臉頰。

　　在親吻落下的瞬間朴星化打了個顫，然後閉上眼睛。呀，你們不要把我夾在中間親熱，躺在他腿上的鄭友榮大聲尖叫，隨即得到冷冷的哼聲。你才從我男友的腿上下來，金弘中瞇起眼睛說，現在。

　　他在此起彼落的大叫當中聽見了煙火的聲音。午夜的鐘聲響起，他將視線從落地窗轉回室內。金弘中站在他的面前微笑，被羽絨衣包裹著像隻可愛的企鵝，翹起的嘴角出賣了他的所有欣喜。朴星化猜他自己也是，甚至更像個傻子。

　　他將他拉回自己身上，再次陷入親吻；這次沒有人會出聲打擾，畢竟是一年的結束和一年的開始。

　　新年快樂，他在他的唇邊說。

　　離開潤浩家的時候他們像是兩隻企鵝，弘中的手回到了正常的溫度，然後一直塞在他的口袋沒有離開。他跟著他走進停車場， 金弘中自發地坐上駕駛座，要去哪？他聽見他愉快地問。

　　就，任何地方，他笑著閉上眼睛。

　　任何地方，和你，讓我們永遠如此緊密而不分開。那樣就很好。

　　"And ah, take me out, and take me home

　　You're my, my, my, my

　　L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