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傘/愛的模樣




  丁潤浩推開門的瞬間他在上鋪緊閉雙眼。睡了嗎?他聽見熟悉的嗓音溫吞地問也故意不回答。睡了啊,潤浩喃喃自語,卻還是輕巧地關起房門。傘故意翻身面向牆壁,身後的窸窣聲就瞬間停了下來,幾秒後才又悄悄移動。潤浩在他身後打開了桌燈,幾分鐘之後又關了起來,才摸黑走向浴室。

  潤浩很善良,他想,太善良了,會被人欺負。他聽著浴室的水聲,緩緩地墜入睡眠。翌日早晨潤浩還在睡,他躡手躡腳地完成盥洗,抓著包包溜了出去。


  他們幾天沒打照面了,傘在校園裡走著的時候恍惚地想,比起吵架更像他單方面生氣,所以懊悔的心情更後來居上。說起來是很無聊的小事,潤浩要跟同學討論報告,為了拿早上遺忘的講義回了寢室一趟。在整個過程中不認識的同學只是站在潤浩的座位旁邊看他收拾,但是當傘回到寢室的瞬間,看到的卻是陌生人在自己的房間裡,和潤浩有說有笑的樣子。他很錯愕,或者說驚嚇更為準確,而且在驚嚇之餘肯定讓怒意溢於言表,所以潤浩才用那種為難的表情鄭重地向他道歉。

  不會再那樣了,對不起,潤浩說。那天潤浩穿了黑色的球鞋,但傘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能想起潤浩臉上是什麼表情。他的鞋子——他穿了螢光橘的,鞋尖之間保持著禮貌而生疏的距離,通常不那樣,通常他會站在潤浩身後,幾乎半個人貼在他的背上。但那天他站在幾步之外,因為怒意固執地看向地面。

  話題終止在潤浩再三保證不會再隨便讓人進寢室之後,帶著愧疚的聲音說他現在必須出門做報告。他沒有抬起頭,即使是現在也很難說明那究竟是什麼心情。並不是因為沒有事先打聲招呼,也不是因為對方是不熟悉的臉孔,傘把手放在口袋裡,幾乎沒發現自己陷入了沒有答案的迴圈。關乎他與潤浩的時候,總是,傘自己也覺得太不對勁了。通常他不是那麼在意界線的人,自己的,跟他人的,幾乎讓人緊張的過近肢體接觸他也無所謂;但是當屬於他跟潤浩的房間被侵入時,瞬間就警鈴大作。

  你得處理這個問題,傘頭痛地想。


  他在整天的課堂上心不在焉,把頭枕在友榮的肩膀上,肉眼可見的沮喪讓他收到了不少關心,但又無法真正說出讓他不快的原因。友榮在午餐時間搶過他只喝了兩口就擱在一旁的豆乳飲料,看不懂你到底在煩惱什麼,潤浩不是也道歉了,還有什麼問題嗎?

  這就是問題啊,傘小聲抱怨。

  就只是室友而已,不要對他的反應過度這麼全盤接受才對,但是潤浩太善良了所以不知道。傘把額頭重重地敲在桌上,不清楚究竟是因為物理的痛還是其他讓他難過地呻吟。什麼啊,你很神經,友榮打了個呵欠。坐在對面的呂尚卻把自己的香蕉牛奶推了過來。

  跟潤浩談談會比較好,他很擔心傘還在生氣。

  沒有理會他訝異的視線,呂尚聳著肩說潤浩問他傘是否心情不好,說是自己的錯,想跟傘好好再道歉一次。呀,丁潤浩為什麼那樣,傘用雙手遮住了眼睛。在那個尷尬的場面裡潤浩一直都是擔憂的表情,分明不用道歉,卻還是會先低下頭來。

  太討厭了,小心眼的自己很討厭,隨便讓他那樣的潤浩也是。


  他答應呂尚會跟潤浩聊聊,沒有理會友榮的糾纏,在平常的時間回到寢室。潤浩已經在了,傘站在門口,聽見裡頭的聲響,花了幾秒才用鑰匙開門。回來了,傘故意大聲說,潤浩匆匆從桌前回過頭,露出了介於訝異與欣喜之間的表情。回來了,吃過了嗎,潤浩問得很快,他盯著潤浩的雙眼,很輕易就從臉上看出了些許焦急的表情。傘搖頭,說沒關係。

  基本上沒有回答到問題。

  他慢慢走到潤浩面前,忽而發現在靠近的過程中有什麼慢慢浮出了水面。潤浩穿著黑色的球鞋,跟那天是同一雙,這次是他走到他面前。他應該要看著潤浩的臉才對,傘想,自己總是後知後覺地錯過了很多。

  我很抱歉,潤浩還是先開口,傘固執地搖頭,抓住了潤浩放在膝蓋上不知所措的手。不是的,傘說,是我的錯。

  當他發現一切都不能再更昭然若揭的時候。


  不要對別人笑,也不要讓人踏進來。傘緩緩蹲下來,把臉埋進手掌心。是不舒服嗎?是不是中暑?潤浩聽起來太慌張了,用那雙手輕輕捏著他的肩膀。

  不是,他從鼻間哼出聲音,聽起來像可憐的嗚咽。

  想要獨佔這個人,很喜歡,所以醜陋的嫉妒。咬著嘴唇不能說出口,所以就算被抱著肩膀輕輕搖晃也只能閉上眼睛,傘把臉埋進了潤浩的領口,深深吸了口氣。洗衣粉的味道,一樣的,因為他一次買了五盒,潤浩總是抓不住份量放得太多。對不起,他悶著聲音說,潤浩又用手指碰上他的後頸。

  沒事的,潤浩把他抱得更緊了一些。

  想把潤浩狗狗養在家裡,可是不行,所以永遠也不想讓潤浩知道。傘再次深呼吸,然後抬起頭來。去吃飯嗎,我餓了,他故意理直氣壯地說。潤浩說好,他走到門口。

  回過頭時潤浩關上大燈,夕陽從半掩的窗簾之間悄悄照進,身影又模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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